奶奶一共生了七个孩子,好像在我唯一的叔叔上面还有一个孩子,却不幸没有活下来。在上世纪三、四十年代,爷爷、奶奶带着七个孩子艰难度日,能够坚持下来着实不易。走投无路之时,奶奶也曾带着姑姑们外出逃荒要饭,回到村里时生怕村子里的人看见,就躲在村西头场院的麦秸垛后面,让我的姑姑到村里的街上看一看,待确定没有人后,才急急赶回家去。
许是难以养活那么多的孩子,也许是三姑长得没有其他姑姑们好看,或者也没有姑姑们讨人喜欢,奶奶就把三姑送给了她原在老北山的姐姐做儿媳。那时,三姑也就十多岁,去的人家是自己的姨家,婆婆就是自己的姨,老人行动不便,两眼已经瞎了。那是泰山东麓的一个小山村,当年农民起义军黄巢曾转战于此,至今在此还存有黄巢的衣冠冢。那村庄处于荒山野岭之中,野兽经常出没。毕竟三姑寄人篱下,没日没黑地干活,有时晚上还睡在牛槽中,听着外面狼的嚎叫声,吓得直打哆嗦。有时实在想家了,便走着回来。那时没有交通工具,只能靠步行。大约有30多公里的样子,三姑就这样走回家来,爷爷看到后心疼,赶忙拿煎饼给我三姑吃,恰好让我从地里干活回来的奶奶撞上,大骂一通,把三姑赶走了。
不知奶奶为何那样心狠,直到奶奶去世时,嚎啕大哭的三姑才埋怨起奶奶来:“娘啊,你怎么那么狠心,把我舍在老北山……”
三姑每次来家里,有时讲那地方有关狼的故事,幼时的我又好奇又害怕。那时给我的印象,就是三姑家一直过得穷,过得难。可三姑的孩子一直都很争气,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,走出了大山,也在城里买上了房子。这也是对三姑最好的安慰吧。
在那个时代,连存活都成问题,所以,人就变得麻木,变得无情了。这实在是生活所逼,走投无路之中没有办法的办法。
奶奶、三姑都已不在人世了,他们能够把孩子都拉扯成人,走到今天,已经很艰难了。在我心中,他们同样也是伟大的母性。
岳父曾被打成右派,因为这个缘故,岳母也受到了牵连。妻子刚出生,还未满月,岳母就被拉出去批斗了,跪在那里,被人打得头破血流。老实、善良的岳母吓得惶惶不可终日,竟连妻子的生日也记不清了。所以,至今妻子也不知自己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。
妻子幼时淘气顽皮,也没有大姐聪明漂亮,又因为生活艰难,岳父便同妻子的奶奶、大姑商量好,也找好了人家,准备把妻子送给别人家养活。而最后向我岳母摊牌时,岳母死活也不同意,并说“大人都饿不死,还能饿死个孩子?就当个狗拉扯着吧。”每每谈起此事,妻子总是眼含泪水,总是感叹自己母亲的伟大。
我的母亲6岁时就失去了母爱,然后就是拉扯着我们5个孩子勉强糊口,一直走到今天。在我幼小的记忆里,母亲一直在跟邻居家借钱,维持生计。加上爷爷奶奶,一家8口人的生活,都是由母亲张罗维持着。
我性子急,有点扭,也不太听话,所以一直不大受喜欢。可母亲常常挂记着我,挂记着我的女儿。女儿幼时无人照看,我和妻子倒不开时,母亲就从农村坐车,然后再倒车来照看孩子。老人进了城,不知东西南北,好在坐的次数多了,也就知道了固定的上下车的地方。
自己正直善良,单纯诚实,没有害人心机,看到不平之事,愤愤然,更不愿同流合污。加之底子薄,一直就是一个穷人,更没有背景,人微言轻,战战兢兢,也因此常受小人之累。曾有一段时间,我郁郁寡欢,为自己受到的排挤、打击和嘲笑。母亲找了农村的神妈妈,给我算了一命,知道他的儿子受了委屈,造了难,她便按照神妈妈的嘱托,坐车来到了我住的地方,烧纸、燃香、念叨,想着用此法来拯救她那落难的孩子。这是一个农村妇女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了,善良的母亲祈求万能、公平、慈悲的“天”来救救她的孩子。
这就是我伟大的母亲,脾气不好的我尽管让母亲牵挂,也尽管我不大讨母亲欢喜,可在我的心里,母亲是最伟大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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