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是一个泪点低的人,拜读了余光中先生的《黄河一掬》后,却有三次戳中了我的泪点。掩上书,我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,千里迢迢,跨过半个多世纪的乡愁,来看望他从未见过面的老母亲。为的是亲眼看一看母亲的样子,拉一拉母亲那粗糙的双手,摸一摸母亲脸上那饱经风霜的皱纹……
2002年,余光中有了山东之行。事后写成《山东甘旅》四章:《春到齐鲁》、《泰山一宿》、《青铜一梦》、《黄河一掬》。在离开山东大学前,山大的同志安排余先生一行去看黄河。
“……做主人的见我神情热切,问题不绝,不愿扫客人的兴,也不想纵容我期待太奢,只平实地回答,最后补了一句:“水色有点浑,水势倒还不小。不过去年断流了一百多天,不会太壮观。”这些话我也听说过,心里已有准备。现在当场便见分晓,再提警告,就像孩子回家,已到门口,却听邻人说,这些年你妈妈病了,瘦了,几乎要认不得了,总还是难受的。”
本是一件令人激动、高兴的事情,主人不经意的一段如实告白,却让我的泪水落了下来。
一位在外漂泊了半个多世纪的游子,终于可以回家看看老母亲了。刚到家门口,却碰上邻人说,你母亲病了,瘦得不成样子,没有人样了,你都快认不出来了。
这儿子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啊?心如刀割,泪如雨下。儿子心中原本有一种心理准备,不想竟有如此的落差。
远远地眺望着黄河,除了敞开的河景,寂寞、空旷、辽阔,几乎什么也没有。余先生就走近些,去摸一下那河水。儿子回家了,他要近近地、仔仔细细地看一看老母亲的面容,拉一拉老母亲的双手,感受一下老母亲的温暖,哪怕就此一回。
“看到女儿认真地伸手入河,想起她那么大了做爸爸的才有机会带她来认河,想当年做爸爸的告别这一片后土只有她今日一半的年纪,我的眼睛就湿了。”
读到此,我的眼睛也湿润了。余先生的女儿大约也就四、五十岁的样子吧,由此推断,余先生在二十多岁时就离开了祖国母亲。半个多世纪,弹指一挥间。女儿那么大了,才有机会带她来见见她那位传说中的老奶奶。
年轻人憧憬未来,愿意向前看,因为前面的路还很长;即使忆起过往,那都是让人笑破肚皮的事情。老年人容易怀旧,总是向后看,因为前面的路快到尽头;每每谈起过往,却常常更让人感伤。如果说老年人也能向前看,也有期望,那就是对孩子的爱和关切了。
在这里,我看到了一位老人对年迈母亲的爱恋、不舍和牵挂,也看到了一位老人对子女的愧疚和疼爱。
“回到车上,大家忙着拭去鞋底的湿泥。我默默,只觉得不忍。翌晨山大的友人去机场送别,我就穿着泥鞋登机。回到高雄,我才把干土刮尽,珍藏在一只名片盒里。从此每到深夜,书房里就传出隐隐的水声。”
这是文章的结尾部分,再一次让我的双眼模糊起来。与老母亲的相见,这是第一次,或许也是最后一次,拉着老母亲的手,抚摸着她脸上的皱纹,做儿子的又能带走点什么,来解对母亲的思念之伤痛?母亲身上的泥沙,哪怕是衣服上的尘土,也属于母亲,也藏着母亲的影子。
每到深夜,书房里就传出隐隐的水声。那是母亲河的声音,那是母亲的呼唤声,呼唤着天各一方的儿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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