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里日記 B.L. Diary #03

北里日記 B.L. Diary #03

市場有兩條主道,一縱一橫成十字。我家攤位在橫的主道的一頭,丸仔李的攤位在另一頭。

丸仔李,賣的主要是魚丸,光魚丸就很多種類,而且還賣其他各種食材的丸子。丸仔李的老闆,我們都稱他「丸仔伯」。丸仔伯年紀已經六十多快七十了吧,滿頭白髮,但面色紅潤,身體硬朗,他總是說他的丸子多好多好,吃越多越健康。丸仔伯待人親切,做人成功,熱心公益,是市場裡一號廣受敬重的人物。

丸仔李旁邊就是一間小土地公廟,廟不大,神不多,但香火算鼎盛。畢竟佔盡地利之便,人來人往的,總有人需要心靈的安定。靠市場營生的人,多半相信鬼神,廟裡的香油錢,我看八成來自於市場攤販們的奉獻吧。商業發達,油水不會少,這廟每兩三年就會添磚換瓦的,維持的很不錯。

廟前在早市時,也會擺上三五攤的臨時小攤子,不同日子也換不同人來賣,賣粿的,賣糕點的,賣生餛飩,在這些被神明看顧的位置上,總是商販們搶租的熱門攤點。只有在過年前後的一段時間,這裡的攤位賣的東西比較固定:過年前是年節用品,過年後元宵節前則主要是賣燈籠,把廟前搞得充滿年節氣氛,加上香火繚繞,就是市場裡年味氣氛最濃厚的區域了。

過年前的攤位裡,一定有一攤賣春聯的,而且通常都是緊挨著丸仔店這一側。後來我才知道,好多好多年前,都是固定一位姓蔣的外省老伯每年過年在這裡賣春聯。只是這位蔣老,比丸仔伯還大上十多歲,後來身體差就沒再來賣了,也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人世。

蔣老先生是外省老兵,當時光棍一個跟著軍隊來到台灣,網路上說外省人在台灣是權貴階級,這應該沒錯,但蔣老這種階級低的,生活比較清苦的,可也是所在多有的(這網路上也有的)。蔣老聽說書唸過一點,識字不說,來台灣後還自己自修了不少中文詩詞什麼的,所以才會舞文弄墨,每年過年前到市場來,靠著一手好書法,跟那不在乎腔調重人家聽不懂的脾氣,賣春聯賺點過節錢補貼。市場攤販們,書讀的少,世事卻懂的深,對於肚裡有些墨水的「先生」,還是挺尊敬的。加上他姓了個「國姓」,總也讓人想立正站好。

按照時間算算,我到這世界的時候,蔣老應該還賣了幾年的春聯。只是我年紀太小了,倒沒有什麼印象。上面這些,都是丸仔伯告訴我的。丸仔伯喜歡說故事,我也挺喜歡聽故事,我常常在下午他收攤時,到他店裡幫幫忙,因為邊幫忙,他就會話匣子打開一直說,而且最後都會給我幾顆丸子帶走。要是碰上更晚一點他還在,通常他要不在旁邊廟裡,要不坐在他店裡的矮凳上,喝著酒享受悠閒,這時候的故事,通常會更精彩,更獨家一點。

我永遠都記得十年前那一個冬天夜晚,他跟我說的故事。

那一天整天下著綿綿細雨,上市場的人明顯少了很多,攤販們都早早打烊收拾。我家豬肉攤也早早收了,剩下的豬肉不少,我跟我爸要了一斤肉,想說要送給丸仔伯,順便去聽他說故事。

那時才五點多,天色已經黑了。丸子伯果然還沒走,這回自己一個在他店裡喝著紹興酒,臉色紅通通,看來已經喝好一陣子了。桌上擺了不少吃一半的滷味,他見到我很高興 (我看到滷味也很高興),連忙招呼我坐下吃東西。我恭敬地送上豬肉,他笑得開懷,摸摸我頭說,你這孩子真乖啊!

閒聊幾句後,他突然眼睛看向土地廟那裡,拿著酒杯,陷入沈思。好一會兒,他才又意識到我在他身邊。和藹地問我說:你今年幾歲啦?那時我已經是上網學習兩年的小鬼了,腦子清楚地很,說:十二歲了。

丸子伯欠了欠身,清了清喉嚨,跟我說:你是個好孩子,我跟你說個故事,你聽完自己知道就好,不要再跟別人說,更不要說是丸仔伯說的,可以做到嗎?

我沒有遲疑地點頭表示同意。於是,丸仔伯再喝了一口酒,開始說起 …

「十二年前,跟今天差不多的一天,應該也有下著點雨,寒流過境,快要過年了。差不多也是傍晚,天色已暗,一樣沒什麼人了,廟前面只剩下我跟你說過的賣春聯的蔣老。當時,喝酒的是蔣老,他的攤子收得差不多了,他開著收音機聽著平劇,當時我在店後頭收拾,沒喝酒,但探個頭就可以看到他,不探頭也能跟著聽那平劇。」

「我差不多做完事準備要走了的時候,突然收音機被關掉了,聽到蔣老用他重口音的國語夾雜硬湊出來的特有怪腔調閩南語說,哎呀,小游啊!架尼啊客氣,還給我帶D-Ba來,來來來,一起跟我喝兩杯吧!」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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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isclaimer - 《北里日記》系列為第一人稱創作。自不待言,所有情節都是虛構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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