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里的都知道,我已经80岁了。到底是真是假,管它呢,假作真时真亦假,大家当个故事来看,我也瞧瞧有木有人感兴趣。
我的家乡是地处富庶的江南水乡,门前有条小河,河上有桥,屋后有一片竹林,后园里有几十棵橘树。我从记事起常在门前玩耍,那时小孩没什么玩具,只是玩玩泥巴,抓抓小虫,如此而已。
我家和我的一个堂哥住在一个四合院,院里有几十口大缸,缸里醃了各种咸菜之类。有一年好象打仗,村里来了一帮拖儿带女的难民,问家家户户要吃的要喝的,倒也不是土匪强盗,别人吓得不开门,他们也没有硬闯家门,只是静坐在家门口。那时我人小不懂事,吵着要出门去看,娘一直拉着我不敢去开门。
1948年,我家搬到了上海市卢湾区绍兴路36弄(静邨)1号,彼时我四岁。这是我赴新疆前在上海生话十四年的旧址,可惜文革期间被人夺了去。
当时上海还没解放,我爸到安徽芜湖做过一段水果生意,大约前后不到一年时间。那时飞哥被寄托在大姨妈读书,我和父母三人在芜湖一个堂馆里,每天吃大锅菜(青菜烧红烧肉),那时吃的最多的当地的水产河鳗。记得父亲有一次还带我去看过一场美国电影。那时的电影摄影艺术远没有现在先进,放映时影屏像是一直在下雨一样,颜色发黄黑色。父亲虽精明,但是他毕竟不是做生意的料,生意亏本回到了上海。不久,上海解放,我还记得当时游行的场面,国民党的战犯被囚在木头的牢笼子里,市民簇拥欢呼上海解放了。
从芜湖回到上海后,我父亲就失业了,靠着从老家带来的几十条金子维持生活。
绍兴路现在被称为文化一条街,上海京剧院、中华学艺社,杜月笙公馆都在这条马路上。离我家不多远就是广慈医院(现叫瑞金医院)、还有陈毅宾馆。
绍兴路公园,我幼时的乐土,我经常带弟弟们去公园抓金蜈虫、捉螳螂、蜻蜓、蟋蟀,荡秋千,挖沙坑的地方。
绍兴路的老弄堂——静邨,整个里弄都是大房东的私房。从一号到九号,三层楼小洋房,大多是租房生活。但有钱人家居多,有逃亡地主,有清代官宦人家的眷属,也有煤行老板,但大多自己顾自家,没甚来往。
里弄里不大,只有不到百十平方,有一幢车库,有一家两层楼的看弄堂房子。楼上住着一家扫弄堂的浦东人,满口说的是乡下话,女主人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悍妇(就是文革中斗人家、斗我奶奶母亲最凶恶的坏女人)。她有儿女三男一女,她仗着男人是个泥水匠,出身贫苦,成分好,苗正根红,老欺侮我家的两个弟弟,他们家的男主人倒是一个老实厚道的工人,平时深居简出,从没和邻家红脸吵架。
他的大儿子小名根林,比我小个两三岁,他知道打不过我,老欺侮我幼小的两个弟弟。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,弟弟被欺侮,我就硬出头和他打架。
他老娘,弄堂里的邻人背地里叫她”阿妈啦老娘”的,就护着孩子跑来扭住我的耳朵拖到我家奶奶跟前又骂又打。我奶奶知道自家出身不好得罪不起这家人家,把我拖回家一顿臭打。奶奶只要自家孩子和邻家小孩发生冲突,总是连连向人家道不是,把自已的孩子拖回家一顿责骂和毒打,从不和人家发生争吵,被人骂几句也只能道逆来顺受忍着。
我家自从父亲被抓走,生活一下子由小康之家坠入困顿,孩子们个个穿得寒酸,吃得清苦。
我家隔壁二号里有个曹家,是当老板的,为人倒很随和。他家的大儿子曹宝琪看我家经常被根林一家欺侮,他也来一同欺侮我们。他们家养了一条狮子狗名叫白郎宁,每天下午出来溜狗,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看到曹宝琪牵着狗骑在飞哥身上打,嘴里发出冷笑。我远远看见,甩下书包,冲上去和姓曹的撕打,两拳打掉了他两个门牙……从此我成了里弄里出了名的顽皮蛋。
那时里弄里有个和我齐名的捣蛋鬼,外号叫小黑皮的,经常和我一起爬车库顶,上树捉虫,摘邻居家种的枇杷果。他比我大个三四岁,像个小黑人,有时他也和我发生争吵,但他的外公外婆对他管束甚严,我打不过他,就去他家告状,一来二去的认识了他的外公外婆。我一直叫他们唐家公唐家婆,唐家公是上海有名的红房子医院的财会人员,写得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,能诗能画,小黑皮和我相处不到半年就回长沙父母家去了。
那时政治运动多,有一次听说唐家公被抓了,可能抗战时在日本人公司做过事,一去就好多年。唐家婆在丈夫被捕后,一个人孤苦伶仃生活,她无工作,没有收入,就靠老男人留下的老家底过生活,七八十岁了,身体又不好,走不动路,我就有时帮她买点菜,帮他做点家务,她喜欢和我聊聊家常。
后来我才知道唐家婆是东北人,满族,曾当过清代皇宫中的宫女,一口漂亮的京腔普通话,很有气质和才气,和唐家公一样很有学问。因为我们两家都有点政治问题,见我家穷,他经常偷偷塞几毛钱的小费给我。
我从她身上学到了同情弱者、助人为乐的品质。后来唐家公从牢里放出来,说是没什么大事,可是因为年龄大了,工作却没有了。唐家两位老人对我一生影响很大,他们教我如何做人,教我写毛笔字,学习书法。在他们的熏陶下,我练过颜体、欧体、柳体,临摩过灵飞经字帖、孙过庭书法,后来到新疆团场书法比赛屡屡获得一等奖。每年春节团里开庆功会,我被请去写奖状写光荣榜,为此我得到不少外块。
我幼时有点小聪明,嘴巴又甜,亲戚家人都喜欢我。1950年我五岁就上了私立的勇义小学,飞哥比我高三个年级,在同一所小学。那时我年小不懂事,和女同学同桌,就画三八线,一争执老师就给父母告状。父母怕我年少跟不上学业,一年后就把我兄弟俩转到公立的瑞金二路第一小学,重新从一年级读起。
在小学时我常受同学欺侮,骂我是劳改犯子弟,地主儿子,狗崽子。我忍不住辱骂,就和同学大打出手,为此常受老师责罚。记得我的班主任叫金灿仙的,是个恶婆娘,自己也是地主家出生,同学间一发生争执,就让我在教室的壁角罚站,还骂我是地主的崽,我到今天还恨透了她。
那时我妈刚到一个亲戚家的一个私人企业当财会,工资才25元一个月,要养活一家六口人。父亲走后第一年我是学费全免,公立学校学费小学只要陆元钱。金老师第二年到我家调查家访,一到我家就到我们的碗橱翻看伙食。那天正好我家买了几条便宜的烂带鱼,她就说你家的生活蛮好吗,于是我的学费就只减免一半。
那时政治气候极左,出身不好,加入少先队,我也没份,一直到五年级,我才全班最后一个戴上红领巾。我受尽了人间的势利眼,自己拼命读书,好在成绩优秀,也无大的错误,她也没能奈我何。到了六年级,换了一个班主任罗佩瑜老师,她喜欢聪明读书好的学生,这一年我在班里的处境才大大改观。
罗老师教我时才十九岁,年轻又漂亮,她爱我像自家的孩子,我也喜欢亲近她。二十多年后我提着礼物去母校拜访她,她还没退休,一头乌发,见了我满面笑容,一下子叫出了我的名字。当她知道我在新疆中学中带高中毕业班当语文老师,她到处向同事夸我,”这是我的老学生,现在教高中了,连大学都设上过。”
节选改编自微信公众号:吻火者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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