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夏天

那年夏天

据说人上了年纪,就有了倾诉的冲动,我也不能免俗啊

一个平淡的关于友情关于心情的故事。

高中的时候,我就读学校号称流氓培养基地。并非是我故意抹黑这个学校,而是这个学校历来风气不好,打架斗殴寻常可见,大规模的械斗乃至流血冲突也属司空见惯。学校里几大帮派,没事时大佬们把酒言欢,某一天突然翻脸,于是双方各执器械,武力解决。那时候人手备一个桌子腿或者工地上捡来的螺纹钢棍子、或者不知从哪里淘来的锈迹斑斑的大砍刀,板砖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了,你若没有个武器,你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是这个学校的学生。

在这样流氓气息十足的学校,我平稳的度过了两年多,并非我能征善战、所向披靡,而是学习好,好到出类拔萃,也算是一道护身神符。到了三年级,我换了个新同桌,人送绰号: “铁拳”,是不是颇有些江湖气息? 没错,铁拳高大威武、力大无穷,若论个体实力,打遍学校无敌手。尤其是一双拳头,可以轻松击断椅子上的木板,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击中人体的肋骨,会是怎样一种下场。铁拳成了我的同桌后,就开始努力帮我提高战斗意识和战斗技巧,比如说: 出去打仗要快、准、狠;又比如遇到群架,自己一方势单力孤,又逃跑无望,那么就要擒贼擒王,盯住其首领暴打;还有擅用搬砖、螺纹钢、椅子腿等武器,声势威猛,仅凭气势就可以克敌制胜,且不会给敌人造成巨大不可逆转之伤害;还有不要用匕首之类的,算作凶器,一旦克制不住,容易出人命,到时候不小心就把自己搭进去了。纵然对他讲授的这些技巧感到颇为新奇,但是我并不打算将这些技巧掌握并灵活运用,毕竟也没谁和我打仗啊。

铁拳是体育特长生,然后我们又和另外一个体育特长生(李同学)相处特熟,而我又和班上另外一个学习特好的同学(刘同学)关系密切,于是我们四个异类便时长厮混在一起。老师们常常语重心长的告诫我们两个学习好的,别和那两个家伙学坏了。而在我们眼里,其实没有什么学习好坏的区别,看得顺眼,就是朋友了。后来我们四个兄弟相称,铁拳老大、刘同学老二、我排行老三、李同学老四。铁拳当上我们兄弟几个的老大后,更是尽心尽力,除了不厌其烦的给我们上战斗战术课,还时常的带我们出去搓一顿。有时候下晚自习,他从外边回来,衣兜里揣好大一块酱牛肉,然后说,哥几个都太瘦了,需要好好补补身体。如此种种,时而发生。而我也努力争取发挥自己的优势,想将他们从茫茫苦海拉扯回来,打打杀杀的有啥意思,浪子回头吧,来,我给你好好分析一下这道化学题,一般人我都不给他讲。于是铁拳老大受到我的感染,面带神圣光辉,“我也要做好学生、我也要考好大学、出人头地、光宗耀祖!”口号喊完,耐心听了十多分钟,就开始咒骂,“M的,这TM的是人类学的吗?算了,出人头地是指望不上了。你和老二努力加油吧!”

就这样,在他的战斗战术课和我的文化课以及哥几个吃吃喝喝中,高三的生活结束。高考还没出成绩的时候,大家其实对各自的命运都有所了解,惊喜不会时常发生,生活总是平静无波。在家苦熬几天实在无聊后,我决定去找兄弟们出来玩,然后来到离我最近的老四家,相约来到老二家,老二当时大病初愈(心肌炎好像是),正在乡下爷爷家里疗养,我们千方打听才找到他爷爷家。听说要喊他出去玩,他的爷爷奶奶极力反对,心肌炎需要休养,不能累到。奈何老二已经入笼中之鸟,被困已久,执拗的要和我们一同离开,最后在爷爷奶奶的千叮咛万嘱咐中,我们终于被放了出来。

最后的目标,就是老大铁拳家了,我们只知道他家在县城东部的山区一个山沟沟里,但是有什么困难会是我们这些热血少年所害怕的呢?于是倒车倒车在倒车,我们终于来到了大山之外。可是如何进入山沟却又成了难题。不同于景区,荒山野岭的,一旦出点麻烦可就叫天天不应、叫地地不灵了。然后,突然一个摩的少年神迹一般地出现在我们面前,说五元钱可以载我们进山。可是我们有三个人啊,摩的少年说没事,再多几个都能拉。可是我们还有好几袋水果啊,还有俩西瓜啊,摩的少年说没事,水果你们拎着,西瓜你们抱一个,我脑袋顶一个。现在我的记忆有些模糊,我记不得摩的少年是否顶着西瓜载我们进山,但是我们确确实实的带着水果和两个西瓜来到了小山沟内。

进入小山沟,仿若来到原始社会,除了偶尔看到几个人穿着还算现代的衣服,其余的看不出一点现代的特色。零星的一排房子,几户人家,环境倒是极好,依山傍水。房屋均是青石磊成,没有一丁点城市里常见的砖石混凝土等。我们逐户打听,终于找到了老大家。老大正在院子里做农活,用沾满泥土的双手向我们表示了极度热烈的欢迎,对我们的到来感到非常高兴。老大家很清贫,三间房,中间一间放着餐桌、碗柜、两边各是一口当时依然罕见的大黑锅。家里的家用电器,除了电灯就只有一个老旧仿若古董的黑白电视机了。看看老大家的屋子,想想老大那时候给我们留的酱牛肉,心里酸酸的。

当时本想喊老大一起出去玩,老大说去哪玩啊,既然来这了,就在我这住几天吧,我领你们游山玩水。想想也是,去别处也是游山玩水,哪如这里自在呢。傍晚时分,老大的父母也纷纷归来,老大的父亲是个老实的庄稼人,很木讷,话不多,以至于现在我回想不起来关于他的更多的印记;老大的母亲是个乡村教师,极其能讲,对我们极其热情,告诉我们在这就和在家一样,并给我们做了好大一桌吃的。晚上,我们四个睡在一个单独的房间,聊聊学校时的趣事,聊聊对未来的向往,山村的宁静有一种安抚人的魔力,纵然我们很兴奋,但依旧很快的睡去。

之后的几天,我们上山采果子、下河摸鱼,在路边、墙角收集奇形怪状的石头、和一帮6-7岁的小孩玩跳大绳丢口袋,什么之前学习的压力、什么对未来的担忧,统统不见了。中午天热、玩累的时候,我们就躲进屋子里打扑克或者午睡,山区的住宅有种得天独厚的优势,尽管外边热成火炉一样,屋子里还是凉爽的不得了。躺在大炕上小憩一会,听着窗外蝉鸣,突然间觉得一切追求都变淡了,或者鸢飞戾天者,望峰息心;经纶世务者,窥谷忘返说的便是这样一种环境这样一种心态吧。然后突然和羡慕老大,或许做一个山里人也未尝不是一种惬意的人生呢。

好多年过去,我依然极其怀念那个在凉爽的山间小屋中听着蝉鸣小憩的夏日中午。
彼时彼景以及那时的少年心态,再也找不回来了。

老二成为了政府官员,我成为了一个码农,老四成为了富商
而老大铁拳,也没有成为我所预想的惬意的山里人,成为了一个矿主(镁砂矿?非比特币啊),富甲一方。
或许我们一起吃酱牛肉的时候,或者一起山居几日的时候,谁也想不到现在会是这样的人生吧。

本文完。


本文为真人真事,略作修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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插图源自Bing搜索,仅为排版美观,非本人拍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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