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《遇鬼》

小说《遇鬼》

“前方路口右转,进入长青街。”

导航声音响起,平日听起来温润的女声,此刻显得如此清冷,一如此刻清冷的月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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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不是一场意外,葬送了他表弟的生命,那么此刻他应该和家人一起,吃着水果、品着月饼、喝着美酒赏月,没错,今天是农历的八月十五,中秋节。然而此刻他却要在夜里赶往殡仪馆,为守夜的人送一些棉服,夜太冷了,谁也没能预料到。或许燃一些纸钱元宝之类的祭祀用品,会略微增加一些温度,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,于是他被委派开车去表弟家取一些厚实的衣物。

从表弟家出来,已经七点多了。十月的白天,什么时间变得这么短暂了,晚上七点多,不应该还有有一些光亮和余晖吗?怎么感觉和半夜一样呢?昏暗的路灯并没有让道路变得清晰,反而有些恍惚。时而迎面而过的车辆,明晃晃的远光灯,晃的他眼前白茫茫一片,什么也看不清楚。

于是他倍加小心,表弟就是不小心死于车祸,他不想步他后尘,当然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让他人步表弟的后尘。他不由得想起太平间里从冷藏处把表弟抬出来,想起在殡仪馆尸检处看起来很是残忍的尸检,想起躺在冰柜里表弟苍白的面孔,想起…

嘎,他猛踩了一下刹车,竟然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女拦在车前,因为他想事情溜号,险些撞上,还好还好,他拍拍胸脯,惊出一身冷汗。摇开车窗,“没事吧”他问。

“没事没事,我来接我孙女一程,想搭一段车,你知道的,大晚上,这条路不好打车”,老人回答。

“哦,那上来吧”他回答,这条路是很难打车,昨天晚上,他的两个亲戚想打车回市区,结果走了半天也没遇到出租车,最后是一辆好心的私家车司机将他们捎回去的。听了他们的讲诉后,他就在想,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,也要能帮就帮。结果,做好人好事的机会说来就来了。

老人和少女上车后,他们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,不知不觉就聊到了生死。毕竟这条路就是通往殡仪馆的,他们估计也是死者亲属吧。

说到自己表弟年纪轻轻,就英年早逝,他不禁十分慨叹。老人则睿智地说,“年轻人,自古以来,死亡又曾饶过谁呢?无论是帝王将相,还是普通百姓,谁又能逃脱得了呢?英年早逝者众矣。看开点吧。”

“话虽如此,总是觉得伤感”他回答。

“有什么值得伤感的呢?大家终究都要到那里去聚会,他不过早行一步罢了”

“哈哈哈,老人家真是幽默,就是不知道人死后会真的有灵魂存在吗?”

老人默默审视了他一眼,说到,“有没有灵魂存在又有什么区别吗?如果有灵魂,那么他不过是相当于去另外一个世界生活,对了,就好比你们现在流行的出国。如果没有灵魂,那么对于他而言,这世界不存在也不曾存在,既然世界都不在,那么其它的还有什么重要的吗?”

是啊,或许对于死者而言,死亡真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,悲哀等情绪只有活着的亲人才会有吧。他不由得想起了昨夜读的《拟挽歌辞》,以往他知道的只有最后几句。

《拟挽歌辞 其一》
作者: 陶渊明
有生必有死,早终非命促。
昨暮同为人,今旦在鬼录。
魂气散何之?枯形寄空木。
娇儿索父啼,良友抚我哭。
得失不复知,是非安能觉?
千秋万岁后,谁知荣与辱。

《拟挽歌辞 其二》
作者: 陶渊明
在昔无酒饮,今但湛空觞。
春醪生浮蚁,何时更能尝?
肴案盈我前,亲旧哭我傍。
欲语口无音,欲视眼无光。
昔在高堂寝,今宿荒草乡。
荒草无人眠,极视正茫茫。
一朝出门去,归来夜未央。

《拟挽歌辞 其三》
年代: 魏晋 作者: 陶渊明
荒草何茫茫,白杨亦萧萧。
严霜九月中,送我出远郊。
四面无人居,高坟正嶕峣。
马为仰天鸣,风为自萧条。
幽室一已闭,千年不复朝。
千年不复朝,贤达无奈何。
向来相送人,各自还其家。
亲戚或余悲,他人亦已歌。
死去何所道,托体同山阿。

但是昨夜读了一遍,每一句都能引起他的强烈共鸣。

“已到达目的地,XX市殡仪馆,导航结束” 正在思索的他被导航的提示音惊醒。咦,老人和女孩怎么不见了呢?估计在他思索的时候下车了吧,自己竟然神游天外,这也太危险了,他不禁自责。

停好车以后,他奔7号告别厅,也就是表弟所在的告别厅走去。途径2号告别厅,特别大特有排场的一个告别厅,花圈挽联摆满了整个大厅,外边也摆了好多,电子屏上显示着死者生前的照片,他仔细一瞧,呆若木鸡,这不是搭他车的那个看起来很漂亮很有灵性的那个女孩吗?怎么灵堂上显示的是她的照片?还有那个看起来很睿智的老人又是谁呢?

他想起他们拦车时的对话,“没事没事,我来接我孙女一程,想搭一段车,你知道的,大晚上,这条路不好打车”

接他孙女一程,而他孙女又是灵堂里的死者,那么老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。

“原来是遇到鬼了,不过这鬼也并不可怕吗,说得还挺有哲理的”,他边走边想。


(全文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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